作者：且徐行
會議室裡。燈光已經打開，投影布幕還用Powerpoint寫著工會的幾大項訴求。
這是第一次辦理殺手產業的集體協商(*註)會議，其實我也不清楚這種會議將來會需要開幾次。
土虱深吸口氣，拿出口袋裡折得爛爛的一張A4紙，平聲讀出他來之前練習很久的文稿，「研究有指出，較快樂的員工比較有生產力，績效會比較好，比較不會無謂地請假，對工作有較高的忠誠度。 公司應該要創造最能激勵員工的工作環境，對公司也有很多好處，節省許多企業成本…」
我曾經一度懷疑土虱有閱讀障礙，為了準備這次與殺手公司們談判，我們之前開了兩場會前會，一開始排練時，聽他唸這串感覺很卡，好像不認識字一樣，但經過反覆練習，現在聽來已經好很多了，只是依舊平板，令人昏昏欲睡。
他的公司大吉昌，派來的代表是高他兩三級的長官、江湖人稱「張老闆」---他不是真的老闆，可能華人總是喜歡把人稱呼高一點，只要真的老闆不在場，被動托大之人大概也就笑納這些稱呼--其實他看起來也不過就是個嘴砲打很多年的老傢伙。
張老闆粗聲地說，「不不不…你閉嘴，聽你念經我不如跟人火拼。就算有研究證實好了，我們不是什麼傳統產業也不是科技公司，我們的員工不需要快樂，我自己也是基層起家的，我都知道啦！」
他忽然自腰部掀開他的黑套頭毛衣，亮出左側腹一道長長醜醜的疤痕…啐，拙劣的外科手術痕跡，映證了他從基層做起的說詞，一看就是沒錢找好醫生、急就章的手術，只求人不死就好了，把人當作是毫無美感、只是在呼吸的一種存在。
｢我要是小時候家庭溫暖，我還來作殺手幹嘛？快樂就不會想幹這行了啦…我們這行要狠，狠就是心中要有恨，不然就是毫無感情，認錢不認人，你懂嗎？｣ 張老闆個子不高，長得不算太兇狠，可能肚子上的疤痕讓他比較有殺手的氣場，才會把這麼難看的東西拿出來獻寶。
「...別笑死人了，還加薪領退休金咧，再吵你們全部都給我滾，我找阿陸仔來做就好，作案還不留事尾，條子找不著…」
張老闆持續喋喋不休，但我腦中還是停留在剛剛那條難看的疤上，想來真叫人難受，真想把那道傷口挖開，再處理一次，讓它長得乾淨些。
土虱不悅地說，「你自己是基層出身，你還不幫大家著想，是我們在賣命耶，開BMW卻是你們耶，你們究竟抽了多少從來不講，人死了就都跟你們沒關係，你是換個位置換個腦袋嗎？」
很好，會前會還是有用，土虱的反駁雖然牛頭不對馬嘴，倒也還算流暢。
剛認識土虱時，覺得他很油，老是掛著微笑，後來發現應該是腦袋東西裝不多，所以沒演化出什麼太複雜的表情，卻反而為他殺手生涯投下一大利多---這種外型笨拙、又堆滿笑容的台灣阿伯，看起來實在太無害了，一般人不容易對他有防備之心。
張老闆擺出「不然你是要怎樣」的表情，「你最好搞清楚，我們公司沒有登記，也不是做慈濟，少跟我囉嗦那一套。老子就是不答應你，你想怎樣？」
他的口氣充滿了江湖匠氣，真是冥頑不靈的老傢伙。不過這是意料中事，不管走到哪裡，全世界老傢伙都是這個樣兒，如同大腸內的糞結石，又臭又硬。
土虱把剛剛那張A4紙揉成一團，往地上一扔，開始飆髒話。
該我出場了。「我們要罷工。」面對老傢伙驚奇的瞳鈴眼，我敬他一抹神秘的微笑。
註：集體協商（collective bargaining），勞方透過工會，與資方談判工資與福利等勞動條件，一些先進國家有立法推動集體協商，包括規定資方必須參加且談判結果具有法律約束力。
會議室裡。燈光已經打開，投影布幕還用Powerpoint寫著工會的幾大項訴求。
這是第一次辦理殺手產業的集體協商(*註)會議，其實我也不清楚這種會議將來會需要開幾次。
土虱深吸口氣，拿出口袋裡折得爛爛的一張A4紙，平聲讀出他來之前練習很久的文稿，「研究有指出，較快樂的員工比較有生產力，績效會比較好，比較不會無謂地請假，對工作有較高的忠誠度。 公司應該要創造最能激勵員工的工作環境，對公司也有很多好處，節省許多企業成本…」
我曾經一度懷疑土虱有閱讀障礙，為了準備這次與殺手公司們談判，我們之前開了兩場會前會，一開始排練時，聽他唸這串感覺很卡，好像不認識字一樣，但經過反覆練習，現在聽來已經好很多了，只是依舊平板，令人昏昏欲睡。
他的公司大吉昌，派來的代表是高他兩三級的長官、江湖人稱「張老闆」---他不是真的老闆，可能華人總是喜歡把人稱呼高一點，只要真的老闆不在場，被動托大之人大概也就笑納這些稱呼--其實他看起來也不過就是個嘴砲打很多年的老傢伙。
張老闆粗聲地說，「不不不…你閉嘴，聽你念經我不如跟人火拼。就算有研究證實好了，我們不是什麼傳統產業也不是科技公司，我們的員工不需要快樂，我自己也是基層起家的，我都知道啦！」
他忽然自腰部掀開他的黑套頭毛衣，亮出左側腹一道長長醜醜的疤痕…啐，拙劣的外科手術痕跡，映證了他從基層做起的說詞，一看就是沒錢找好醫生、急就章的手術，只求人不死就好了，把人當作是毫無美感、只是在呼吸的一種存在。
｢我要是小時候家庭溫暖，我還來作殺手幹嘛？快樂就不會想幹這行了啦…我們這行要狠，狠就是心中要有恨，不然就是毫無感情，認錢不認人，你懂嗎？｣ 張老闆個子不高，長得不算太兇狠，可能肚子上的疤痕讓他比較有殺手的氣場，才會把這麼難看的東西拿出來獻寶。
「...別笑死人了，還加薪領退休金咧，再吵你們全部都給我滾，我找阿陸仔來做就好，作案還不留事尾，條子找不著…」
張老闆持續喋喋不休，但我腦中還是停留在剛剛那條難看的疤上，想來真叫人難受，真想把那道傷口挖開，再處理一次，讓它長得乾淨些。
土虱不悅地說，「你自己是基層出身，你還不幫大家著想，是我們在賣命耶，開BMW卻是你們耶，你們究竟抽了多少從來不講，人死了就都跟你們沒關係，你是換個位置換個腦袋嗎？」
很好，會前會還是有用，土虱的反駁雖然牛頭不對馬嘴，倒也還算流暢。
剛認識土虱時，覺得他很油，老是掛著微笑，後來發現應該是腦袋東西裝不多，所以沒演化出什麼太複雜的表情，卻反而為他殺手生涯投下一大利多---這種外型笨拙、又堆滿笑容的台灣阿伯，看起來實在太無害了，一般人不容易對他有防備之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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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真的土虱長這樣子 |
張老闆擺出「不然你是要怎樣」的表情，「你最好搞清楚，我們公司沒有登記，也不是做慈濟，少跟我囉嗦那一套。老子就是不答應你，你想怎樣？」
他的口氣充滿了江湖匠氣，真是冥頑不靈的老傢伙。不過這是意料中事，不管走到哪裡，全世界老傢伙都是這個樣兒，如同大腸內的糞結石，又臭又硬。
土虱把剛剛那張A4紙揉成一團，往地上一扔，開始飆髒話。
該我出場了。「我們要罷工。」面對老傢伙驚奇的瞳鈴眼，我敬他一抹神秘的微笑。
註：集體協商（collective bargaining），勞方透過工會，與資方談判工資與福利等勞動條件，一些先進國家有立法推動集體協商，包括規定資方必須參加且談判結果具有法律約束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