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5月31日 星期日

小說- 殺手工會31

作者:且徐行

極光說:「… GNR看準的就是我這種萬中選一的資質,所以我開始接受各種殺手訓練,迅速成為一位優良的狙擊手。
有天公司跟我解釋這套up or out制度,要我去追殺一個想脫離組織的叛徒,聽說他很強,所以只要我成功了就可以被錄取並破格晉身第二級,他們幫我計算我的年薪,當時我只覺得那報酬實在太誘人了,你們也知道,現在大學生哪敢指望這麼豐厚的薪水啊,所以我馬上就打算應用所學去刺殺那個叛徒。」

極光用一種前所未見的口氣在講話,陽光的他,此刻聽來像蒙上一層霧靄。

土虱說:「你成功了呀!」

極光聽起來很悲傷:「是啊,成功了,可是你知道公司當初怎麼找上我的嗎?」

一陣安靜,說不定白帶魚有講話,只是我聽不到。

「我這種特異的體質,其實是遺傳來的,我從小就沒有爸爸,見面時……就是up or out的時刻。」

土虱驚呼:「你爸就是那個叛徒!」

極光幾近哽咽:「公司一直都知道他有個兒子,而且暗中發現我跟他一樣有當狙擊手的天賦,唯有開啟我的潛力,才能制衡已經蠢蠢欲動、想脫離GNR的王牌狙擊手。我出任務當下根本不曉得對手是誰……只想著豐厚的收入……」 最後極光的聲音陷入一陣崩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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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殺手Pluto,對我而言,殺人是種藝術,優雅是我的簽名。

我在想,如果人死後會說話,會不會說很榮幸殺他們的是我。

即使是被殺,也能死得自然、走得有尊嚴。

剛剛第一位和滅火器共乘去七樓的那位,我也確認過已經斷氣了,路障悉數清理完畢。

我動動脖子,一早就做這種激烈運動,等會兒是該做個瑜珈舒展一下。我傳訊息給在樂齡資源區和老人共讀的土虱三人,跟他們說可以出來了。

我手裡另外拿著最後一位被處理掉的人的手機,公司發訊息問他情況如何,我幫他回傳,「我已經掛了,不是掛電話,是真的掛了喔,七個人通通掛,有點公德心,趕快來收屍,別嚇到圖書館伯伯。」

到了和平門,發現只有土虱和白帶魚,我問,「極光呢?」

土虱面色嚴肅地說:「年輕人說想一個人靜靜,他剛剛…想到悲傷的事,我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恨他公司了。」

這間圖書館向來打掃得很乾淨,地面上有塊紙屑,就顯得特別突兀,館門外的冷風吹進來,小紙屑跟著在地上翻騰了幾番。

白帶魚注意到我定睛瞧了一眼那小紙屑,就跟我說:「今天問了不該問的問題,極光這孩子本來都是很開朗、很有禮貌,剛剛難過的跑開了,連垃圾都亂掉出來….」

土虱不耐煩地說:「掉個小垃圾就算了,有人會打掃,你不要又跑去撿還做分類,現在逃命要緊,誰知道公司等下會不會又加派人馬。」

我們三人離開圖書館,外頭的香榭公園壟罩在冬陽下,方才酣戰後有放一個人在這附近長椅上。現在看到幾位老翁仍閒適地在竹林蔭邊下棋,大媽隊伍也在草皮上聽著收音機跳舞,一派歌舞昇平的模樣,顯見那傢伙屍體還沒被發現。

新北市某公園,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喔

香榭公園當初的建造頗具野心,我們走過仿河景觀中在地面上鋪排的鵝卵石,通往假山巨石區。

兩人又在搞起那個大老粗玻璃心了。

白帶魚悶悶地說,「土虱和極光都有很堅實的理由參加工會,反觀我,雖然不喜歡公司,但說真的,待下去也不是不行。只是有天聽到以前警校的朋友說,他們警察不能組工會…」

走在前頭的土虱轉過頭來奇道:「警察為什麼不能組工會?」

白帶魚說:「…….警界高層說『本來就不行』。」

土虱奇道:「蝦?這是解釋嗎?」

我突然想起來剛剛那紙屑是什麼了,那是拿來包口香糖的錫箔紙。

白帶魚續道:「……我就覺得沒組工會的產業就跟那些迂腐的警界一樣…我當初離開警界就是痛恨他們…」

忽然間有個雷射紅點映照在土虱的額頭,白帶魚驚呼一聲,旋即向土虱撲過去….

白帶魚身上瞬間多出了一個血窟窿,頃刻間身體內的血液如同流水一樣傾瀉而出。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幕!我能感受到腎上腺素又再度衝擊我的四肢….

我趕緊拉著驚詫的土虱和負傷的白帶魚至假山尋找掩護,奔逃過程中,又一顆子彈從我頭上二十公分處劃過,直入涼亭柱上。

土虱和我均掏槍朝向槍源處,攻擊應該是來自圖書館五樓露台,我們所處的假山後方,從圖書館高處來說,是個死角。

露台上攻擊已歇,對方不可能有再次射殺我們的機會,但憑著我們的短槍,也不可能反擊。

我趕緊拔下皮帶固定白帶魚薄弱的胸部,要土虱摀住白帶魚的傷口止血,但我知道徒勞無功,已經傷到動脈。

土虱焦急地對不停失血的白帶魚說:「你這個傻子…幹嘛來檔槍啦..…嗚嗚…..」

白帶魚微弱的聲音在此時反而顯得清晰:「土虱啊…你不能死…你快要有家了……我不一樣……我……我沒關係的…..快拿鏡….鏡子來…」

土虱嗚咽道:「拿鏡子幹嘛?要我去哪找鏡子?」

我趕緊拿出手機反轉鏡頭模式,遞到白帶魚面前,白帶魚的生命已經在一點一滴流逝,他努力地吐出詞句,「土虱你來…來跟我一起…」

土虱哭哭啼啼地湊上前和白帶魚一起進入手機的鏡頭。白帶魚道,「我有算……算過,我是第601個……死前看到……黑白無常的人…….。」土虱聞言,哇一聲大哭不止。

「別….哭,其實……我最近…..真的很開…心,我很少覺得….這麼….好…玩。」

白帶魚奮力地把頭略轉向我,我馬上湊前。

「我有個問……問題,」

我凝重地回答,「請說。」

「你…為什麼…老愛在這裡……剪…剪指甲?」

「你真想知道?」

白帶魚孱弱地點點頭。他都要死了,沒有必要賣關子。

「因為在家裡剪,指甲亂噴會把地毯弄髒。我曾經在家赤腳踩到指甲,很痛。」 我誠實以答。

白帶魚笑了,「果真是….是神人。」 他斷氣了。對他來說,人生沒有秘密了。